• 鷹牌陶瓷 | 第138期《鷹視界》
    梁文道:簡生活之道
     

        2016年12月28日,鷹牌集團新品牌——“鷹牌2086”品牌發布會,知名學者梁文道蒞臨現場為鷹牌2016發聲,發表題為“簡生活之道”的演講,其演講核心內容與鷹牌2086倡導的“簡生活”理念如出一轍,引起了現場觀眾的強烈共鳴。以下為他的演講內容(根據講話錄音整理):
           
        說到“簡生活”,有點尷尬。我決心要把家收拾一下,家里到處堆滿紙箱,堆滿雜物,走路的地方剩下很少。我的家,面積狹小,有許多雜物,特別是書——三萬多到四萬本,曾經把書柜都壓跨了。這么多的書,以至每次找一本書,我都要花很大的氣力,后來決定不找了,直接再買一本,所以有時會發現一本書有三四本。于是我決定丟書。
           
        在丟的過程中,心態有改變。以前看到這本書,就會有一個記憶。現在狠心大批扔書,扔掉了兩萬本,還剩一兩萬,我的目標是要扔到只剩下一面墻的狀況。我還決定以后買一本新書,就扔一本舊書。這樣才會開始自在。因為活在這樣的環境和生活里,生活壓力非常大,除了書以外,我還有很多東西。這些成為了生活壓力的來源。多余的物品,多余的書變成生活的壓力。

           
        常年信奉的對生活美學的理念,是一套非常苛刻的態度,這種態度和新發布的鷹牌2086品牌的理念類似。這種生活美學的態度來自什么呢?
           
       影響20世紀建筑設計潮流的最重要的一股力量,是20世紀初級在德國的一家設計學院——包豪斯學院,這個學院追求極度現代的、高度簡約的空間設計,在那種物質條件下,他們希望盡量用材料本身說法,而不給它多余的裝飾。他們希望空間里所有的線條、構架本身都可以展示美學上的吸引力,而不給它多余的雕花和顏色上的渲染。
           
        這種理念最早來自于一個出身于捷克的奧地利建筑設計師與建筑理論家——阿道夫·盧斯。他說,裝飾是一種罪惡,所有的裝飾都是一種罪惡。為什么會有這種思想?他認為多余的裝飾會消耗很多的成本和工人的時間,認為所有的建筑的材料的使用,所有的空間的設計,一根柱子本身就可以很漂亮,你不需要在上面雕琢。一個天花板,如果做得非常完美的時候,它不需要多余的壁畫,他追求的是這種觀念。這種觀念影響到20世紀整體的建筑設計的力量。包括包豪斯其中一任校長密斯·凡德羅,他在1929年巴塞羅納博覽會設計了德國館,那是一個非常高度代表這種風格、思想的大師杰作。
     
        為什么這樣一種態度是苛刻的?我們今天都會覺得,有錢人會增添很多讓他覺得幸福的東西,大多是一些物件,這些物件讓自己快樂、幸福,并且展示出自己的富裕程度、品味,讓別人知道你是誰,這是一種“越多越好”的態度。
           
        我剛才說的那種生活美學是“越少越好”。這句話是來自于密斯·凡德羅認為,越少的話,你能用的素材、語言,限制在極度精簡的時候,它顯示的力量是最大的,你所付出的努力也是最大的。像我們買書,看到一本好書,買一本書幾十塊錢,但要仔細計算這本書對自己有沒有必要。我看得了嗎?它要付出的精力和掙扎是巨大的。你需要考慮很多。
           
        有時候極度精簡的設計,它對工匠的要求,對工藝的要求是格外苛刻的。如果我收拾好以后,家里沒那么多書柜,墻面露出來了,可能要掛點東西。但我要掛一樣東西,要掛得很講究。墻面要極度標準、極度完美,這對工藝是要求很高的。比如說我們畫畫,畫一個玩偶,不難,但不用尺子畫一條直線,能不能是直的呢?一道純白的墻,工藝很難,只要一個黑點就可以破壞掉。
           
        第三,要完成極度簡約的思想,這比買廉價的裝飾要貴太多。像密斯·凡德羅設計的巴塞羅納博覽會的德國館,有一道很大的大理石的墻,有完整的花紋,上面所有的花紋都是對的,像是在一大片巨大的大理石挖出來的,但事實上不會有那樣一塊大理石,因此它要考慮要多少大理石、用什么工藝才能拼接成這樣一道墻。那種墻的存在,勝過在上面畫很多的多余、繁雜的花紋。它意味著高度的工藝,大量的時間、金錢。這種美學觀念要求太高了,它不會讓你買東西更舒服了,它需要你對美學有更高的標準。
           
        個人喜歡這一套美學。辦公室里的一盞桌燈,那種光暗的磨合,讓人可以冷靜下來。我特別喜歡一種上世紀五十年代生產的桌燈,但是怎么都找不到,淘寶上了只能找到一些山寨改編版,加了各種東西,不再是燈應該有的樣子。燈就應該是燈它應有的樣子,所有好的東西都應該讓人有這種感覺。后來我終于找到這么一個燈。放進行李箱帶到北京,再放到我的辦公室的桌上,但因為電壓不對,我還專門去改了電壓,這樣我就擁有了一個稱心如意的桌燈。
           


        再如喝水,肯定有一種水杯,就是你認為水杯該有的樣子。它就是一個玻璃杯,它做得太漂亮了,一個純凈、透明的玻璃杯。它的厚度,讓你覺得很方便。杯子怎么把液體輸入到嘴里,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隨著杯的厚度不一樣,隨著喝下去,嘴唇接觸的深度不一樣,液體倒進去碰到舌頭的位置也不一樣,如果是酒,碰到舌尖可能嘗到是酒的甜味,舌根則是苦味。你應該去講究液體的味道和杯子的問題。但我想找一個恰到好處的水杯時,覺得很難。
           
        這么講下去,可能大家會覺得我裝逼,覺得簡生活需要更裝逼。事實上,簡生活不意味著沒有要求。簡生活,是比華麗的生活更難做到的,是更高的品位,也許是更高的開銷。所以有人認為,簡約才是最貴的奢侈。
           
        但是我可以換個角度,談物品過多帶給我的生活壓力。我除了覺得我要追求簡單的生活美學以外,我還追求我到底是誰的問題。在不同的場合,很多人都喜歡問我一個問題:人活著是為什么。不知道生活的重點在哪里,精神意義從哪里取得。
           
        整代中國人都有一種生活意義的空白,有生活的缺乏癥。這只是我片面的個人感受。從我的感受,推理出為什么那么多中國喜歡消費,喜歡買東西,喜歡擁有物品。擁有物品讓你覺得生活有意義,這并不是你獨有的病態,是整個市場經濟下人們共有的問題。記得幾十年前第一次去紐約,看到一個藝術家做的小商品,是一個白布購物袋,有紅色的圖案,上面是典型的藝術家的風范。上面寫著“I shop therefore I am.”我購買所以我存在。它脫胎于笛卡爾的“我思故我在”這句西方哲學名言。這個藝術家太聰明,說明了我們通過買什么來說明我是誰。很多品牌,商品上面印滿了一個牌子的LOGO,人們用幾萬塊買了這個牌子,還帶著它們到處去,免費幫他們做廣告。為什么要這樣做?這是因為我們要透過買這些東西來說明我是誰,我是怎么樣的生活,我有怎么樣的社會地位。
           
        為什么我們要通過買什么來顯示我是誰呢?因為如果我不買什么的話,就說明我什么也不是了。這種態度,是19世紀以來人們的生活態度。
           
        加拿大一位政治哲學家說,擁占式的個人主義,說的就是這種。現代人生活都沒有信仰,沒有追求,不知道為什么而活,不知道自己是誰,只能通過我擁有什么占有什么來說明我是誰。以前中國就算沒有什么宗教信仰,也會覺得我有家人。和家人在一起,我的生活就豐滿,有意義;一年跟著節氣進行,冬至做什么、過年做什么,很極簡,但和宇宙大地有天然的應合,所以古人不擔心生活意義。有信仰的人會覺得生活最后就是要回到天堂。
           
        現在我們有一種方法來擁有生活意義,就是買東西。像出門旅游就是為了集郵,拍完才算去了旅游。與其說是旅游,還不如說擁有一個旅游的證明書,證明我去過了,我擁有了。我買了一部車子,我還要買一部更好的,直到我家擁有一個停車場來放這些車子。我喜歡一個店的衣服我就全部買下來,讓別人不會有同款。
           
        我不買,我的生活就是空白的。現在買東西更容易,中國的互聯網生活是世界更先進的,像現在你不聽我的你都可以去購物,動動手指就買到。
           
        我們的生命不再是因為和別人聯接,和家人分享得到意義。而是在一個家里,大家各自拿著手機,做各自的事。我們可以不認識鄰居,但我們可以去買與明星同款的內褲。這就是充滿了物件,充滿了物品,我們買的時候已經忘記我們是不是需要它。

         
        今天我們努力工作卻是為了賺更多的錢來擁有它們,是為了那些物件犧牲。車子本來是代步,但我們卻為了車子奔馳。歷史上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代一樣被物質勞役,沒有哪代中國人像現在一樣被物質壓得透不過氣了。
           
        我們還以為生活得好了,富裕了,但起碼我認為我們的生活并不好,于是我開始丟東西。我每天活在被物件包圍的世界里,都覺得生活很無聊。像筆我都有好多支,寫字一支墨水筆就夠。為什么我有那么多的筆?是因為某年某月聽說一支筆很好,某年某月哪個大師又出了一支筆。可是我真的需要嗎?我應該把它送給寫字寫得多又好的人。
           
        我打算用這種方式來度過接下來的人生,不然我認為我的生活已經被壓得喘不過氣。
           
        說到底,我們要一個家,它不應該是一個儲存庫,我們的家應該有一個呼吸的空間,不用呼吸到不干凈的東西。家至少有一個地方讓我對著一面墻,一個空間,讓我可以自在的呼吸。這就是我對簡生活的理解。
     
    首頁 返回
    长谷川美红